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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 第41章(二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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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 第41章(二更)

◎“今天這種日子,通常不會有人去尋他。”◎

四十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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祝知禮盯著虞枝的眼睛, 他想,自己的小師妹是該對自己失望的。

就像何滿慈那樣地失望。

可虞枝的眸光沒有半點變化,她看向祝知禮時, 仍舊和先前一樣,“竟是因為這個。”虞枝眨了眨眼,她將手中的勺子往前送了送,“等會兒我去找師父, 哪有因為這樣的事情便叫你來這兒領罰的。”

祝知禮呼吸微滯,他擡手握住了虞枝的手腕。

虞枝握著勺子的手隨著他的動作輕輕一顫,裏面裝著的米粒掉回了下方的碗裏。

祝知禮的手掌很涼,帶著濃厚的水汽。

虞枝被冰的一瑟縮, 卻沒有抽回手。她擡眸看向了祝知禮,“師兄當時選擇先制服那只暴動的麒麟,一定是有自己的成算。”

“你不覺得我是為了蒼羽宗放棄了你嗎?”祝知禮再開口時說得有些急,“虞枝, 你知不知道我——”

祝知禮的話音皺止, 他看著虞枝, 唇輕輕動了動, 最終還是什麽都說。

虞枝見狀又將面前的勺子遞到了祝知禮面前, “師兄, 等出去後, 與師姐好好說說吧,沒兩日便是清明了,我們還要一起去祭拜你的母親呢。”

過了許久,祝知禮終於低低應了一聲好。

他擡手, 從虞枝手中接過了飯碗, “洗月閣水汽這般大, 你先回去吧,不用擔心我,師父也只罰了我一天,明日便能出去了。”

虞枝聞言點了點頭,“那我晚些時候再給師兄送些吃食來,明日我會與師姐一同來接師兄的。”

祝知禮嘴裏裹著一勺蛋羹。

蛋羹是溫熱的,連帶著他冰涼的唇也變得暖和起來。

他擡眼看向站起身,正在往外走的人,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出來。

虞枝原先想要晚上也給祝知禮送一頓吃食的,誰料還沒等她到廚房去再央著郭衡陽額外準備些小菜,便遇見了明遠。

“師父。”虞枝站直了身子,看向明遠時有些心虛。

明遠看向虞枝,輕哼了一聲,“祝知禮是在洗月閣受罰,不是去那兒休養生息,用不著你給他送吃的。”

見自己做的事兒已經被明遠戳穿了,虞枝笑了兩聲,湊到了明遠身邊,擡手挽住了他的胳膊,“師父,你若是因為師兄先前沒有先救我的事情罰他,不是叫阿枝左右為難嗎?”

“阿枝在離月宗,總共就這幾個至交,你這樣,若是師兄心中對我產生不滿,那阿枝可真是要傷心死了。”虞枝裝模作樣地吸了吸鼻子,做出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。

明遠頗有些無奈地看向她,擡手在她額頭上一點,“我罰他,倒也不全是因為你,無須這樣討巧賣乖地替他求情。”

虞枝笑了笑,自是忙不疊地說明遠的好話,“我就知道師父深明大義,絕不會因為疼愛阿枝就亂罰人的。”

明遠搖了搖頭,對虞枝顯然沒什麽辦法,他伸手拍了拍虞枝的手背,“我來尋你,還有一件事要同你交代。”

“今年的練境定在了三月初七,這次,我想讓你跟他們一道去。”

聽到明遠的話,虞枝有些詫異。

練境對於修士而言,是提升修為的大好時機,卻也潛藏著各種危險,稍有不慎,便會葬身於妖獸之口。

往年,明遠從不允許虞枝摻和進去。

今年倒是與往年大不相同了。

虞枝眨了眨眼,還有些懵。

明遠看著她,輕笑了一聲,“怎麽,往年總想去湊個熱鬧,今年有這個機會了,反倒退縮了?”

“沒,沒有。”虞枝否認道,心緒轉了幾遭,虞枝聲音低了些,“師父,我只是覺得今年頗有些不順了,三番兩次地遇到禍事。”

虞枝悠悠嘆了一口氣,“從前便是幾年都遇不上一次禍事呢,是不是我身上有什麽是那些人想要的?”

明遠揉了揉虞枝的腦袋,“無端瞎想些什麽,我只是想讓你出去松快松快,以後……”明遠頓了頓,沒有繼續說下去。

虞枝擡頭看他,卻聽明遠繼續道,“若是你不願意去,那便罷了,我四個徒弟,去三個便行了。”

“我要去。”虞枝忙不疊道。

一來,她確信,明遠會開口叫她去,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,自個兒不會遇到什麽性命攸關的事兒。

二來,這種人多的場合,虞枝有些放心不下謝折一個人去,萬一遇到個什麽人,將謝折刺激得當場黑化怎麽行。

“行了,快些回去吧。”明遠道,他瞥了眼虞枝,“莫要想著偷偷給祝知禮送吃食了,為師不過罰他一日,你倒好,一副他在受什麽潑天大罪的事兒。”

明遠這樣說了,虞枝也不好繼續與他對著幹,只能轉道回住處。

第二日,虞枝醒了個大早。

她拉著何滿慈,說什麽也要她陪自己一道去接祝知禮出來。

何滿慈不大願意,微微沈著臉。

“師姐,我的好師姐,你就原諒師兄這一回吧。”虞枝黏著何滿慈耍賴,“你們要是因為我鬧翻了,那我可真是不想活了。”

何滿慈停下步子,眼眸微瞪,“胡說些什麽?!”

虞枝抿唇,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“再說了,我不是好端端地站在這兒嗎?你就別怪師兄了。”

“你好端端地站在這兒,是謝折救了你。”何滿慈瞪著虞枝,“若是沒有謝折,你是不是缺胳膊少腿還是個未知數呢。”

謝折坐在一旁擦劍,聽到何滿慈的話,挑眉看了過去。

見虞枝也朝著自己看過來,他不置可否地垂下眼,絲毫沒有要替祝知禮說好話的樣子。

“那不是有謝折在嗎?”虞枝松開了何滿慈,又跑到了謝折身邊,大誇特誇,“我們謝折師弟,心地善良,待我這個師姐當真是沒話說。”

她雙手捧著,置在胸前,對著謝折眨了眨眼,“有謝折在,師兄可不是可以去解決旁的麻煩了嗎?”

見何滿慈仍舊微微冷臉,不願松口的模樣,虞枝繼續道,“師姐,明日便是清明了,每年我們都要陪師兄一道去祭祀的,今年難道你不去嗎?”

聽虞枝提到清明,何滿慈臉上的神色總算是柔了兩分,她垂下眼,“你也知明天是清明,我今天要準備的東西還多著呢。”

這意思,便是下了臺階,願意與祝知禮冰釋前嫌了。

虞枝笑了起來,“很快的,將師兄送回房,我陪你一道去準備祭祀用的東西。”

“謝折,你與我們一道吧。”虞枝偏頭又看向謝折,“今年是師兄弟四人了,自然也要一起去拜祭師兄的母親。”

謝折擦劍的動作頓了頓,他垂下眼,聲音平淡,“明日我有些事,不去了。”

虞枝唔了一聲。

那邊,何滿慈已經催著她快些去洗月閣 了。虞枝急匆匆地站起身,有什麽念頭從她腦子裏一閃而過,沒能叫她抓住。

何滿慈與虞枝一同去接祝知禮離開洗月閣。

雖說送祝知禮回屋的路上,何滿慈一句話都沒說過,但仍是在祝知禮走路有些趔趄時,伸手扶住了他。

兩人相識已久,很多事無須挑明了說。

這一舉一動間,先前在凈水鎮的爭吵便被隱了去。

清明那日,離月宗上飄著小雨。

何滿慈將祭祀用的東西盡數準備好,提著去尋虞枝和祝知禮。

虞枝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。

何滿慈到她院子時,虞枝已經穿戴整齊,坐在了院中石凳上。

“走吧,還要趕去後山。”何滿慈開口喚虞枝。

只是坐在石凳上的人沒動,而是攥著袖口的流蘇發楞。

“虞枝?”

“師姐,我今日不能陪你們去祭拜伯母了。”虞枝回過神來,她猛地站起身,提著裙擺有些急匆匆地往外走。

“你去哪兒?”

“我有些事去找師父,你幫我同師兄道個歉。”虞枝已經跑了出去,何滿慈想要問什麽,她顯然也是聽不到了。

虞枝也是醒過來時才恍然想起,今日清明,那麽謝折是不是也有許多要祭拜的人。

她難得手腳麻利地爬起來,換上衣服便去尋謝折,可謝折住著的地方卻是空無一人,床上也冷冰冰的,看起來,不像是有人在這兒過夜的樣子。

她得去找謝折。

這是虞枝心裏的念頭,至於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念頭,虞枝沒有去深想。

又或許,即便深想了,也想不出個子醜寅卯來,那便索性不去想了,先找到謝折才是正事兒。

虞枝大抵猜到了謝折去了哪裏。

瘴氣之地既然是謝折的大本營,那麽今日這種時候,他自然也會去那兒。

瘴氣之地那種地方,可不是虞枝一時興起就能去的,她禦劍飛行之術並不熟練,只有去找明遠討來大隼當坐騎。

明遠的大隼是一只白色的,平日歇在山頂,與虞枝也算熟悉。

聽聞虞枝想要大隼,明遠也沒有多說什麽,只是喚來大隼交給了虞枝。

“不過是去後山,都想要大隼代步。”明遠瞥了眼虞枝,語氣裏卻是沒有半點責怪的意味,“我當真是將你寵壞了。”

虞枝摸了摸大隼的腦袋,沒敢同明遠說,她要大隼是要飛過瘴氣之地。

見明遠誤以為她是討大隼帶她飛去後山,便打著哈哈遮掩了過去。

等到大隼帶著虞枝飛出去一大截,虞枝才垂下頭,湊到了大隼耳邊,重新給它指明了方向。

瘴氣之地的毒氣彌漫了百米之高。

好在大隼飛得更高些,虞枝趴在大隼背上,並沒有被那些毒氣影響,她瞇著眼,垂首看著下方,見毒氣漸漸變薄了,忙抱住了大隼的腦袋。

“好大隼,就是這邊,我們下去吧。”

大隼長鳴一聲,展開翅膀,向下飛去。

上回的那間木屋子出現在了虞枝面前,她松了一口氣,安撫好大隼後,便從大隼背上跳了下來。

“謝折,你在這兒嗎?”虞枝跑到了木屋前,木屋的門是虛掩著的,裏面應當有人。

虞枝松了一口氣,擡腳走了過去,“我就猜你——”

她伸手推門的動作楞在原地,聲音也驟然消失。

木屋裏的確有人,可卻不是謝折。

屋子中的人,穿著黑色的衣服,臉上蒙著面紗,只留一雙深藍色的眼睛在外面。

虞枝並不認得彌月,但彌月卻是認得虞枝的。

“你來找少……”彌月頓了頓,改口道,“謝折?”

虞枝緩緩點了點頭,視線微微向下,落在了彌月手中的藥材上,她恍然道,“你是那日替我治傷的人嗎?”

彌月點了點頭,她看向虞枝,眉心微蹙,“瘴氣之地毒霧彌漫,你是怎麽過來的。”

虞枝擡了擡手,“我是騎著大隼……過來的。”

最後幾個字說得極低。

彌月已經擡手覆在了虞枝的手腕上,替她把脈。

虞枝有些僵硬地眨了眨眼,而後頗有些局促不安地看向彌月,“謝折不在這兒嗎?我以為他……”

“他在更遠的地方。”彌月松開了按在虞枝腕上的手,“今天這種日子,通常不會有人去尋他。”

虞枝張了張唇,有些不安地扭了扭衣袖,“那我……”

“不過若是你,也許謝折不會發怒。”彌月擡眼看向虞枝,“你若是想找他,我可以帶你過去。”

虞枝心裏有些踟躕。

只是,來都來了,若是沒找到謝折,那不是白跑一趟。

“那勞煩姑娘領我去找他。”

彌月點了點頭,她眼眸微垂,濃密的睫毛蓋住了眼中的情緒,“那你跟我來吧。”

走出木屋,彌月看了眼臥在一旁的大隼,“你的大隼便暫時放在這兒。”

“好……”虞枝道。

只見彌月往前跨了半步,她擡手撚訣。

叩,挑,結,拜,合。

等到彌月松開手,一道水光粼粼門赫然出現在了虞枝面前。

彌月回頭看了虞枝一眼,擡腳跨入門中。

虞枝深吸一口氣,也跟了上去。

四周場景陡然變換,顯得有幾分……寂寥。

虞枝站穩腳,擡眼去看,便能看到坐在視線盡頭的謝折。

謝折背對她們而坐,一動不動,像是成了一座雕塑。

彌月回眸看向虞枝,她微微伏身,便轉身離開了。

虞枝望著謝折的背影,並沒有開口喚他,而是擡腳走了過去。

這是一片墳場。

擡眼望去,幾乎是連綿不絕,一眼望不到頭的墳包。

虞枝走得很慢,幾乎沒有發出半點聲音。

很快,她離謝折只剩幾米的距離。

謝折仿佛聽到了腳步聲,聲音微冷,“彌月,我說過,今日不要來煩我,你——”

“謝折,是我。”虞枝怯生生地開口,她的視線落在了謝折手邊的斷槍上。

那是一支銀白色的長槍,原先定是一把神兵利器。

因為即便現在那長槍斷作了兩截,槍身上,仍舊繞著兩圈淡淡的光暈。

謝折聲音皺止,他沒有回頭,也沒有動,就好像方才沒有說話,而虞枝也沒有回答他一樣。

虞枝擡腳,停在了謝折身側。

“對不住,昨日竟是問出了那樣的話。”虞枝垂著眼,不知是四周太過空曠還是怎的,虞枝覺得自己心裏也空落落的,她半垂著頭,看向謝折面前的墓碑。

那是一個無字碑。

碑上沒有灰塵,卻在碑頂有兩道深深的血跡。

“謝折。”虞枝在謝折身側蹲了下來,她擡眸看向端坐於墓碑前的人,“我來陪陪你。”

也不知過了多久,謝折終於垂眸朝著虞枝看了過來。

“陪我?”謝折低聲道,“陪我祭拜他們?”

虞枝的指頭有些僵硬,面前的人讓她感到陌生,以及一絲害怕。

謝折眼尾微微有些紅,他垂首看向面前的人,聲音裏似是帶著嘲弄,他擡手一指,“虞枝,你知道我面前這座墳埋著誰嗎?”

“我的母親。”謝折繼續道,他伸出手,捏住了虞枝的下巴,迫使她仰起頭與自己對視。

“謝折……”虞枝的下巴上傳來了尖銳的痛,她的眼角沁出淚,這讓她面前的謝折也有幾分模糊。

那樣模糊的謝折,似是在笑。

“而她之所以躺在這兒……”謝折頓了頓,“是因為我為了活下去……”

虞枝能夠感受的謝折的指尖順著她的脖頸緩緩向下,最終落在了她的胸口處。

指腹抵在她的心口處,輕點了兩下。

“射箭,刺中了她的這一處。”

虞枝以為自己會怕的。

可是出乎她所料,她並沒有害怕,反倒不知哪兒來的力氣,掙脫了謝折箍著她下巴的手。

在虞枝從自己手中掙脫開的瞬間,謝折有一瞬的呆滯,只是轉瞬而來的,便是淹沒他的嘲弄。

他本就是地獄中的惡鬼,命中註定,爛死在這樣的黑暗當中。

憑什麽期盼有一束光,能夠照在惡鬼的身上。

謝折垂下眼,他甚至有些驀然地想,沒有虞枝的話,便也無須去籌謀什麽了。

成為滅世惡鬼,不就一了百了了嗎?

只是下一瞬,一個有些瘦弱的,輕輕顫抖著的身軀環住了他。

謝折耳邊傳來了嗡鳴。

他有些不確定,虞枝她,沒有落荒而逃嗎?

“謝折,不想回憶的事情,我們不要想了。”虞枝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,帶著濃重的哭意,“謝折,你別這樣看著我,我有些……害怕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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